股市快漲,房價欲動,豬肉漲價,油價也不甘示弱。4月12日,成品油迎來今年第六次價格調整窗口,估計一車油又得多花6塊錢。
因為不開車,所以平時不怎么關心油價,但坐車時,碰到朋友埋叨,“最近油價又漲了”,我知道他說的是汽油。平時看宏觀數據,關心的都是原油價格波動,倒沒怎么關心汽油價格波動,突然發現,原油價格波動不僅牽動著貨幣政策與投資,同時也影響著日常出行。
車上小小一桶油,透露出整個經濟脈搏,與世界金融、政治變化格局。
汽油價格上漲,你要怪遠在歐洲的布倫特原油
按照國家發改委2016年1月公布的成品油價格形成機制,4月12日,迎來本年度內第六次成品油價格調整窗口——汽、柴油分別上調155元和150元/噸,對應折合升價92#汽油及0#柴油分別上調0.12元、0.13元,私家車主加滿一箱(50L)92#汽油要多花6元。
這次調價距離3月28日汽、柴油分別上調80元/噸,只有短短10多天,而且調價幅度更猛。
雖然,3月20日,財政部、稅務總局、海關總署聯合印發的《關于深化增值稅改革有關政策的公告》,將成品油增值稅率從16%降低到13%,折合汽、柴油最高零售價格每噸分別降低225元和200元——即92#汽油和0#柴油分別降0.18、0.17元,私家車主加滿一箱(50L)92#汽油可以少花9元。
但3月底以來的2次調價,已然把增值稅優惠幅度給抵消了。而這背后,是全球原油價格的上升推高了成品油成本。
目前的成品油價格形成機制規定,汽、柴油價格根據國際市場原油價格變化每10個工作日調整一次,調整的范圍為40美元-130美元。當國際市場原油價格低于40美元時,按照40美元成本加正常加工利潤率計算成品油價格,不再下調成本,當國際市場原油價格高于130美元時,兼顧消費者、生產者利益,采取適當財稅政策,少提或不提成品油價格。在國際油價40-80美元時,按照正常加工利潤率采用成本加成法調整成品油價格,當高于每桶80美元時,開始扣減加工利潤率,直至按加工零利潤計算成品油價格。
這樣的聯動機制,使成品油價格實現了與國際油價掛鉤,在國際油價上升時,降低了原油進口商的風險,同時在國際油價下降時,保護了消費者利益。
這里的國際油價,國家發改委參照的是布倫特(Brent)、迪拜(Dubai)和米納斯(M-inas)三地油價的加權平均值(按照4:3:3)。由此,成品油價格=國際原油成本+關稅+消費稅+增值稅+運費+煉油成本+適當利潤空間,在假設成本、稅費不動的情況下,成品油價格隨著國際油價的波動而波動。
從趨勢來講,這三種國際原油價格波動趨勢是一致的,否則容易出現套利。
既然波動趨勢是一致的,而且布倫特油價的市場影響力也遠高于后兩者,因此我們可以近似用布倫特油價的波動來替代加權平均油價的波動。
所以,最終發改委成品油的價格調整,很大程度受到布倫特原油的期貨合約價格影響,繼而影響加油站汽油、柴油成本,影響國內CPI、PPI,同時影響貨幣政策與投資決策。
所以,國際油價波動對國內經濟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當市場在盯著美聯儲貨幣政策同時,國際油價波動也成了我們經濟政策的掣肘。
全球油價的參照基準到底有哪些?
在原油對外依存度超過70%的背景下,我國油價市場基本是國際油價的接受方,雖然2018年3月推出的上海原油期貨略有希望改變這一局面,但整體來講,依然任重道遠。
2018年全年,我國15%的原油進口自俄羅斯聯邦,12%的原油進口來自阿拉伯,10%的原油進口自安哥拉,10%原油進口自伊拉克,各區域進口原油占比如下表。
雖然這些進口原油采用了不同的價格合約,但整體上,它們與歐洲、北美、中東油價標桿掛鉤,分別對應著歐洲的布倫特、北美的WTI和中東的Dubai/Oman。
1859年,美國賓夕法尼亞打出世界第一口油井開始,全球就在尋找石油定價權與定價機制。我們今天看到的原油貿易市場定價階段,是在經歷了西方石油公司壟斷定價、產油國定價階段后才逐漸形成。
上世紀80年代以前,石油的價格主要由資源方——西方石油公司和OPEC來把守,1986年以后,隨著英美逐漸推進改革打破壟斷、建立競爭的市場化機制,石油貿易市場逐漸形成,英國倫敦國際石油交易所(IPE)的布倫特原油期貨價和美國的紐約商品交易所(NYMEX)的WTI原油期貨價逐漸成為影響歐洲與北美原油價格的“風向標”。
歐洲布倫特原油價格指數
歐洲最早的原油價格基準是福蒂斯(Forties)——產于英國北海的一種低硫輕質原油,但隨后被產量更大的布倫特原油替代。到了上世紀80年代末期,布倫特原油產量下降,布倫特原油價格逐漸脫離其他品種。1990年,臨近產區尼尼安(Ninian)原油與布倫特原油共同組成新的布倫特混合原油(Brent Blend)。2000年,與布倫特、尼尼安產區油質都比較接近的挪威奧斯伯格(Osebreg)加入統一定價。2007 年,挪威的埃科菲斯克(Ekofisk)原油也加入這個定價體系,從而組成了現在的BFOE(Brent、Forties、Oseberg、Ekofisk)基準品種。雖然2018年1月,挪威的Troll 原油也添加到了現在的布倫特原油定價基準籃子中,但由于習慣原因,布倫特原油還是經常被認為是BFOE四類油種的代表。
目前,參照歐洲布倫特原油定價的產區,包括歐洲原油產區、大洋洲原油產區、西非原油產區以及俄羅斯烏拉爾油產區。
中東Dubai/Oman原油價格指數
中東油價的Benchmark最早是阿拉伯輕質原油(Arab light),隨后被Dubai原油替代。隨著Dubai原油產量下降,為了保證現貨交割,增強市場流動性與定價準確性,全球能源資訊機構普氏(PLATTS)在迪拜原油基準價每日評估中包含了更多新的中東原油級別。2001年,Oman被允許作為Dubai原油交割品,中東地區逐漸形成Dubai/Oman原油價格。
中東出口亞洲的原油定價多是以Platts評估的Dubai-Oman原油價格為準。2007年建立的迪拜商品交易所(DME) ,其主導產品交易的阿曼原油(OQD)期貨合同,為酸性原油建立了第一個原油現貨交易的期貨標桿產品。阿曼原油期貨結算價格(Marker Price)也是阿曼蘇丹國原油出口的官方價格(OSP)。
亞太地區雖然是以普氏Dubai/Oman 原油為定價基準——中國國際油價30%權重是迪拜原油價格,但迪拜原油價格發現的功能還是依賴于Brent,可以說是間接的以Brent為定價基準。
北美WTI原油價格指數
北美市場的原油基準價以WTI(West Texas Intermediate)原油價格為主。
北美市場比較特殊,WTI指數影響力并非是以原油出口國姿態形成——像Dubai、布倫特價格形成于原油對外出口地區,以賣方市場形成的期現貨價格。
1973年10月,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后,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為打擊以色列及支持以色列的國家,宣布石油禁運,對西方國家造成非常大打擊。美國隨后于1975年宣布禁止大部分原油出口——以保護美國能源安全,1979年,美國石油出口禁令被編纂進《能源管理法案》。這一禁運指令一直持續了40年,在面對美國輕質原油供應過剩的情況下,直到2015年12月,美國國會參眾兩院才解除原油出口禁令。在出口禁令影響下,美國輕質原油只能內陸交易,遠離國際市場。
作為在美國內陸市場交易的原油,應該只是美國市場的內部價格,何以能影響北美市場的石油定價?
背后主要跟美國金融市場的發展,為WTI合約提供了非常好的流動性有關。1983年,WTI被選為Nymex交易所期貨合約品種,并在交易所期貨交易量較大,這是WTI成功成為Benchmark的關鍵。雖然,WTI也存在一定交割問題,包括內陸管線破裂、交易擠兌等,但并沒有影響美洲大陸除個別南美洲國家以外都參考WTI Benchmark進行定價。
目前我國國家發改委成品油價格調整,參照的國際油價主要包括布倫特(Brent)、迪拜(Dubai)和米納斯(M-inas)三地油價,但米納斯和迪拜油價同樣受到布倫特油價影響。
供需是國際原油價格波動的核心邏輯
油價波動對經濟影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影響油價波動的因素,其實是復雜而難以盡述的。雖然油價很難預測,但即便不做預測,也應了解其波動背后的邏輯。
跟所有商品一樣,供需是影響商品價格的核心因素,原油也不例外——特朗普隔空喊話原油,根本邏輯就是通過影響原油供給來影響原油價格。但與一般商品不一樣的是,原油供需并非完全市場化,其同時受到地緣政治影響——因為全球大部分原油都集中在OPEC國家。
2014年以來,原油價格的暴跌暴漲可一窺原油價格波動的供需邏輯。
2014年下半年開始,布倫特油價從115.06美元/桶的價格,一路跌破50美元/桶的價格,一直跌到2016年1月20日的27.88美元/桶。以OPEC市場地位,如果想保油價,“減產保價”應該不是難事,世界范圍內沒有國家能抗衡OPEC的原油供應能力。
但OPEC并沒有選擇在油價下跌時限產,而是選擇了“凍產”。2014-2016年,OPEC4次聚會,都選擇“凍產”——這一決議讓油價在供應充足的背景下,一路下跌。
OPEC此舉邏輯,不外乎以低油價保持市場占有率,同時跟美國拼成本,以低油價來驅趕美國頁巖油的市場機會。但沒想到的是,美國頁巖油革命并沒有因為國際低油價攻擊而擱淺,華爾街不計成本地投入資金開發頁巖油,在低油價環境下不斷搶占著OPEC的市場份額。
顯然,OPEC保持供應降低油價,擠占美國頁巖油的市場策略是失敗的,非但沒有壓垮美國,反倒先讓自身陷入了財政入不敷出的尷尬局面。
低油價同時讓俄羅斯倍感壓力,俄羅斯等產油國的財政收入也出現捉襟見肘。2016年9月與2016年12月,OPEC與非OPEC國家分別在維也納達成減產協議,減產幅度達到120萬桶/日和55.8萬桶/日,這就是OPEC與非OPEC國家的“維也納減產聯盟”。這一決議后,布倫特原油價格從2017年6月21日的44.82美元/桶開始一路上漲。隨后,特朗普喊話對伊朗制裁,以及預期委內瑞拉原油產量下降,OPEC逐漸降低了減產履約率,實際上相當于增加供應。但對伊朗制裁由于豁免權的存在,并沒有很大程度降低伊朗原油出口,這導致2018年10月后,原油價格一路下跌。直到2018年12月,“減產聯盟”再次決定在10月份產量基礎上減產120萬桶/日,才使得2019年初油價重新逐漸開始企穩回升。
OPEC“減產”是影響原油供應最有效手段,除此外,地緣政治沖突與基礎設施的不完善,同樣會影響原油供應水平,從而影響油價。
美元指數同樣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原油價格,從邏輯上來講,美元升值,以美元標價的原油應該便宜一些——因為原油出口國可以用更少美元買到與之前相同量的商品。盡管近年來,美元指數對原油價格影響越來越弱,但這一邏輯沒變——在原油以美元計價背景下,美元指數對原油價格依然會有弱相關影響。
國際油價最終會易下難上
雖然2019年以來,產品油價格與原油價格持續上行,有可能持續影響國內通脹上行。但從原油供需整體形勢來看,易下難上的概率還是會高一些。
一方面是新生能源的崛起,OPEC面臨外部唱衰石油的風險。根據BP公司《世界能源展望2019》發布的信息,到2040年石油在一次能源結構中占比將可能從2018年的35%左右下降到27%左右,取而代之的是可再生能源與天然氣在一次能源結構中占比的快速上升。未來對石油需求的增速,可能遠趕不上對天然氣與可再生能源需求增速。若OPEC執意“減產”維護油價,不僅可能失去其原油市場占有率,更有可能倒逼世界加快能源革命,進而失去石油在一次能源結構中占比。
此外,OPEC內部同時面臨著利益訴求不一致的風險。2018年底,加入OPEC達57年的老成員卡塔爾突然宣布退出OPEC,專心發展天然氣。在外部能源供應多元化和內部財政壓力下,OPEC成員國能否抵住油價上行的誘惑而不增產,存在很大不確定性。
加上美國2018年5月中旬,提出《禁止石油卡特爾法案》(No Oil Producing and Exporting Cartels Act,即NOPEC),逐漸開始以反壟斷名義起訴OPEC,阻止OPEC減產,在這樣壓力下,OPEC能否頂住來自美方的壓力,也很難說。“囚徒博弈”的結果是,大家都會為了自身利益而放棄最優方案。
當然,除了可再生能源、天然氣對OPEC原油供應造成挑戰外,非OPEC國家的勘探不斷取得突破也能增加市場原油供應,從而降低油價,如美國頁巖油就是在2011-2014年的高油價背景下催生出的OPEC原油的最大替代者。
短期來講,對OPEC可見的利好可能包括,委內瑞拉石油產能可能持續面臨下降的前景,美國頁巖油面臨著產能運輸瓶頸、以及來自華爾街對美國頁巖油不計成本產出的限制——股東還是要求投資回報的。另外還要看美國對伊朗原油出口制裁在今年5月到期后,會不會繼續制裁,以及豁免國家的數量會不會減少,這也是影響油價短期供應的一個因素。
中國作為全球最大的能源消費國,隨著經濟增速進入新的增長階段,能源需求的增速也會逐漸緩慢降低,加上氫能、生物能源、可再生能源的開發,天然氣在一次性能源結構中占比也將逐漸趕上石油,石油價格從中長期來講容易形成易下難上格局,但短期依然受到供需節奏、地緣政治以及金融炒作的影響。
責任編輯: 中國能源網